「事情」發生在某個不特別的午後，當我和淑真吃完午飯之後，我正打算起身將桌上的碗筷收拾乾淨時，淑真說出了那句具有「變化性」的話語。

「媽，妳去休息吧，我收拾就行了……」淑真說。

聽著淑真叫我的聲音，我一時之間，還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紅了眼眶，愣在現場好一陣子，才又聽到了淑真重複的話語。

「媽，妳去休息吧…」

……這麼多年來…我心裡想，我…這麼多年來的用心，總算…得到了那麼一點點回報……?!

故事，得從18年前說起。

那年的我，18歲，高職畢業之後，沒有繼續升學，只是個在髮廊幫人家洗頭的小妹妹。

薪水很低，生活很苦的我，卻很喜歡那份工作，原因在於，在同一間店裡面，有個我最要好的朋友，慧玉。

慧玉的年紀和我一樣，學歷也和我差不多，只不過，她的嘴巴比我甜很多，因此，她總是可以得到客人給的小費，而慧玉總會在拿到小費之後，和我跑到對面市場裡頭的攤販吃刨冰，那是我們年輕時代最美好的記憶。

當時來我們店裡面的客人當中，男生不多，好看的男生更是稀少，因此，就外貌而言，天華哥可以算是比較體面的吧，也或許，天華哥的年紀只大我和慧玉幾歲，因此，我們三個人特別聊得來。

我最常記得的場景就是，我在幫天華哥洗頭，慧玉在一旁掃地時，慧玉講的笑話，會把我和天華哥逗得笑個不停。

那年頭，一切都是溫馨的。

某一天天華哥在我幫他洗頭的時候，用咬耳朵的方式偷偷地告訴我。

「萍萍，我很喜歡慧玉…妳可以幫我約她明天晚上出來看電影嗎？」天華哥說話的同時，塞給了我一張一百元的鈔票，我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

然後，一切就像是電視劇裡面演的一樣，天華哥和慧玉越走越近，兩個人越來越好，甚至在半年之後，慧玉就離開了我們店裡面，嫁給了天華哥。

當然，婚禮當天我是伴娘，畫著美麗的妝走在我的好姐妹慧玉身邊。

婚後天華哥像是趕進度一樣，很快的就傳出了慧玉懷孕的消息，髮廊裡面的每個人，包括我，聽到之後都很替他們倆感到高興，大家一致都認為，慧玉有了個好歸宿，卻沒有人能想像得到，沒多久之後會發生的意外。

慧玉的小孩出生了，是個女娃。健康又可愛的女娃。

只不過，在小孩出生之後，慧玉的身體逐漸開始變壞，一年比一年的情況還糟，當小孩五歲那一年，慧玉離開了這個世界。

除了天華哥以外，我知道，哭得最難過的人應該就是我了。我有好多事情還沒和慧玉說，有好多事情還沒對她作……

慧玉走了之後，天華哥雖然低潮了一陣子，但是沒多久之後，他繼續振作了起來，並且恢復了來我們髮廊洗頭的習慣。

當時的我，已經開始幫人家剪頭了。

原本感情就好的我和天華哥，在慧玉走後，漸漸地又回到了像以前一樣的熟識，也或許是移情作用，天華哥也開始約起我去看電影，吃飯，彷彿當年他和慧玉交往的戲碼，又一次的重現在我身上。

雖然這是我好姐妹的丈夫，但是我並沒有多加抗拒，至少，我知道自己的心態，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眼光。

於是，在慧玉過世的三年後，天華哥將我娶回了家裡面。

那一年，慧玉和天華哥的小孩，也就是淑真，八歲。

面對這樣的情況，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處境，於是我竭力的想要淑真接受我，做了每一件從前慧玉會作的事情，甚至是慧玉不會做的事情，但我發現，淑真似乎還是無法真心的對待我，像個真正的母親。

從淑真從來就不會叫我一聲「媽」這一點來看，我就知道我做得還不夠好。這讓我相當沮喪。

事情，繼續的惡化了下去。

三年前，淑真15歲，天華哥在工地發生意外，從鷹架上掉了下來，拖了一個月左右的病況，最後依舊不治，離開了我和淑真。

這事情雖然令我難過，但是更難令人面對的，卻是天華哥離開之後，家裡的情況。也就是說，原本還有天華哥當潤滑的家庭，這一下，卻變成了只有我和淑真兩個不算有血緣關係的母女相依為命。

但，我不認命，我依舊，不停的作著我認為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期待有一天，我心裡面的願望可以成真。

因此，當淑真終於叫了我一聲「媽」的時候，我確實難掩心頭的激動。

在那天之後，我們母女倆的關係更密切了，淑真總是會「媽媽長」，「媽媽短」的叫我，甚至當淑真交了個大她五六歲的男朋友喬治，也會常常帶回家來和我一起吃飯，三個人和樂融融的就像一家人。

幾個月過去之後，某天晚上我看見淑真一個人坐在了客廳裡的沙發發呆，身為母親的我，自然是要過去關心一下。

「淑真，怎麼了嗎…??」

「…沒事……」淑真嘴上雖然如此說，但我就是看得出她有心事。

「有事情不能和媽媽說呀？」

「……嗯……是有點煩……」

「怎麼了？」我看得出，淑真打算說出她的煩惱，不知怎地，我的心裡面，開始不平靜了起來。

「我那天問喬治想不想結婚，他好像不太願意……」

「是嗎？」

「而且…我覺得喬治…好像心裡有別人，最近我都覺得…他常常和別人出去，我懷疑，他劈腿了……」淑真說話的時候，整個臉充滿了哀愁。

我還來不及說話，這時候，我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喂…喬治呀!?你約我明天晚上吃飯??好呀，可以，明天見……」當我從容的掛上手機之後，我看見了淑真瞪大的眼睛，甚至我看清楚了淑真眼白上那滿佈的血絲……

「媽…為什麼喬治…約妳…吃飯……??他明明和我說明天晚上…要加班的……」這時候淑真的肢體動作和聲音，都讓我覺得好滑稽。

「淑真呀，妳的第六感沒有錯…喬治的確是劈腿，而且是和我在一起唷……」我忍住笑意，但嘴角不停的上揚。

「……為什麼…媽…為什麼會這樣…這是甚麼意思……??」淑真看起來就快要崩潰的臉，就像我當年一樣，我心頭壓了十幾年的怨恨，終於在這個時候，有逐漸散去的感受。

「妳媽當年搶走天華哥的時候，我就是妳這種表情呀……只可惜妳媽走得太早，我來不及報復……只好針對妳……」

「……為什麼…那妳為什麼還要對我像親生女兒一樣好……??妳不是一直努力想要當我的親媽媽嗎??」這時的淑真整個人看起來，就快要倒下的模樣。

「如果我們不夠親密…現在妳感受到被背叛的力道就不會這麼強呀…我希望妳能感受，媽媽當年被妳母親背叛的滋味呀……」我無法想像自己的表情在這個時候有多麼猙獰，但…我知道…我總算…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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