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之死 by H

短篇小說「女人香」系列 小說

不平凡的消息,往往在平凡的時刻傳出。

 

也不過就是一次不經意的頻道切換,新聞裡面就播報出令我和先生皮蛋難以接受的報導。

 

「現年58歲的催眠大師崔南仁,從日前被傳出罹患癌症之後,現在更被身邊的友人爆出,生命可能只剩下不到幾天……」原本還在聊天的我們,都不約而同地被這個消息給吸引住。

 

「……是阿仁吧…」皮蛋先開口說了話。

「………」我則是沉默了起來。這麼一個好朋友,失去消息了將近三十年,忽然再聽到,卻是從電視裡面,而且竟然就是這樣的訊息,一時之間,我和皮蛋兩個人都不知道應該是要開心,還是要難過。

 

正值晚餐時間,皮蛋淡淡地喝了一口酒之後,開口對我說。

「鹹菜,我們得要走一趟,這個老朋友,好不容易有他的下落,得要見一面…」皮蛋語重心長的說著。

 

我沒有回應,沉默的點了頭。

 

想一想,那真的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了。認識崔南仁那一年,我才二十歲左右,心高氣傲的脾氣,導致我身邊的朋友實在不多。

 

崔南仁,應該是那時期僅有的三四個朋友裡面,其中一個不算熟的朋友吧。

 

阿仁很怪,大學時期就開始不喜歡讀書,喜歡一個人。他每天都是在研究魔術,心理學,甚至就是催眠。我印象很深刻,大四畢業那年,阿仁就在畢業典禮上,邀請很多同學上台,結果就在他的催眠之下,每個人都按照指令在做事,甚至連那教了我們四年課的黃教授,都在阿仁的催眠術下,摘下了我們全校師生都不知道的假髮……

 

當然,經過多年的淬煉,阿仁的技術,我相信只會有增無減。

 

就在畢業的同一年,某一次在阿仁的同學舉辦的派對上,我見到了皮蛋-我現在的先生。當時我和皮蛋只不過聊了將近十分鐘的話而已,我就知道,我愛上了這個男人,只不過,礙於本小姐的自尊,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對一個陌生的男人,表達我的愛意。

 

於是我求助於阿仁。

 

「那個皮蛋…是你高中同學?」我問。

「…對…怎麼?」

「…我要你幫我…催眠他,讓他愛上我,主動邀約我……而且,一輩子都不能解除……」我說。我心裡想,既然要作,就要徹底一點。

「簡單……」阿仁的回答令我十分安心,而事情,也就在阿仁的催眠之下展開了,就在我和阿仁說完話的隔天,皮蛋,打了電話給我,表示希望和我約會。

 

我既然知道阿仁幫了我,這段感情自然是水到渠成,一個禮拜之後,我們就開始交往,一年不到,我們就結婚成立了家庭。

 

只不過,這件事情,我完全,沒有告訴過我先生。另外在婚禮上唯一比較遺憾的一件事情,就是阿仁沒有參與,因為他從那個時候開始,就雲遊各國,和我們失去了連絡。

 

在看完電視新聞報導的隔天傍晚,我和皮蛋搭了計程車,來到了崔南仁住的醫院裡面,那是個VIP病房,雖然不是很豪華,但是很注重私人空間(我想,這正符合阿仁的個性)。在經過了幾次通報過後,我們終於走進病房,看見了一個熟悉但卻老邁的面孔。

 

「阿仁,我們多久沒有見面了呀,還記得我吧…」皮蛋一見到崔南仁,立刻眼眶泛紅的迎上去,崔南仁看起來身體不像是有太嚴重的病狀,只是容貌顯老罷了。

 

「你是皮蛋呀,唉!?怎麼鹹菜也一起來了?」崔南仁可能是忘了我曾經要他幫忙過我的事情,竟然對於我和皮蛋一起出現,感到十分的訝異。

 

「阿仁,我和皮蛋,結婚了…你忘了嗎?」我指的自然不是他忘了「我和皮蛋結婚」的這件事情,而是「幫忙我」的那件事情。

 

「真的呀,那太好了,那太好了,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可以見到兩位,真的是太高興了…太高興了……」我看見崔南仁似乎也眼泛淚光,這讓我有點感動,這個年輕時候的「怪咖」,就算現在成為了國際知名的催眠大師,在生命快要結束之前,卻也還會流露出人性的一面。

 

就這樣,三個老人家在一陣寒暄過後,坐到了椅子上,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要從哪裡開頭聊起。

 

「…你們,怎麼會忽然來看我呀……??」不知道應該說阿仁很樂天,還是怎樣,竟然會問我們這個問題,畢竟我和皮蛋總不好回答,「因為阿仁的時間剩下不多了…」這種話吧…!?

 

為了避免尷尬,其實也為了解除我心裡面一直以來的陰霾,我開了個話題。

「阿仁,其實今天,我是要來謝你的…而且,我希望可以在皮蛋面前,當面和你道謝……」我說。

「謝什麼呀,這麼客氣……」

「……嗯…當年要不是…要不是你幫我催眠了皮蛋,讓皮蛋愛上我的話,我想…我們今天應該不會有這麼美滿的婚姻生活……」我遲疑一陣之後,終於說出口。我用餘光瞄到,皮蛋的臉上,露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

 

「……這……」阿仁看起來有點尷尬地看向了皮蛋。

「鹹菜,妳要阿仁催眠我?甚麼時候?」

「我們在他同學的派對上見面,聊了十分鐘之後的那天晚上……」

 

皮蛋聽完我的話之後,安靜地沉思了起來,我低著頭,阿仁則是顯得很尷尬。

 

「對不起……」我急著向皮蛋道歉,畢竟自己的感情,被別人操弄了這麼多年,那肯定不會是一件心頭舒服的事情。

 

「…鹹菜…妳不用道歉,因為…事情,也不是妳想像的那樣……」皮蛋緩緩地道,眼神看起來,像是在思考著很久以前的往事。

 

「什麼意思?」我問。

「其實……在那派對一開始,我們還沒講話聊天之前,我遠遠地就看到妳,就已經對妳一見鍾情了……」皮蛋說。

「!?」皮蛋這意思,是說其實阿仁根本不需要催眠,皮蛋本來就是喜歡我的!?

「…然後,我要阿仁趁機幫我催眠妳…讓妳想要和我聊天,而且喜歡上我……」皮蛋這段話,聽得我嘴巴都張開了……

 

「你是說……??」我不敢相信。

「我不知道阿仁有沒有催眠我,但我知道,是我要阿仁先催眠妳…要妳愛上我,之後才有我們在派對上的交談……」皮蛋的每個字,反而令我感到天旋地轉。

 

難怪,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一見鍾情」……!?

 

我頓時之間有點難以接受,原來以為自己對不起對方,沒想到皮蛋做的事情更在我之前,這樣到底是他的不對,還是我們兩個都不應該呢……?!

 

我扶著椅子的把手,想要站起身來,因為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趁著崔南仁這個大師還活著的時候,幫我搞定。

 

「阿仁,你們太過分了…我要求你,現在,立刻,幫我把這個愚蠢的催眠,解除……」我帶著激動的聲音,手指著阿仁說。

「……好吧…」阿仁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無奈。但是他還是伸出了他那修長的雙手,在我的面前揮舞著,當他的雙手在我眼前一拍之後,阿仁開口對我們說。

 

「…現在沒了,不管我曾經在你或妳身上施過任何的催眠術,現在都沒了……」阿仁說。

 

然而,我卻不太能相信阿仁的話,因為在這之前之後,我都沒有感受到任何心情上的不同,我依舊深愛著皮蛋,而皮蛋看我的眼神,也完全沒改變。

 

「崔南仁,我不管你是甚麼大師,我要你說實話,告訴我現在到底是怎樣……」我激動了,這時候我只認為阿仁就是我那大學時代的死黨,我一點都不想客氣。

「實話就是…」阿仁在說話的同時,忽然口中湧出了鮮血,這把我和皮蛋都給嚇了一大跳。

 

「實話就是…當年,皮蛋先要我催眠妳…可是派對上的我一忙,就忘了……然後你們聊完天之後,妳又要我催眠皮蛋,我還沒來得及,你們就開始約會了…我很怕中間如果出問題,你們兩個人會罵我…所以我就從這個國家逃走了……」阿仁的鮮血不停的從口中流出來,整個人則是往後倒向了病床上。

 

「然後,我研究出一種催眠術,能讓所有媒體,或是朋友,都認為我生病…在你們眼中,我現在看起來應該快要死了吧…??這樣一來,以後全世界的人,都不會打擾我了…因為,大家都會認為我死了……」這時候崔南仁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睛也逐漸地閉了起來,接著主治醫生和護士成羣的湧入,我和皮蛋只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搶救的過程,但是卻依舊分不清,阿仁現在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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