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在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曾經，我認為這是個遺憾，但是在嫁給阿仁之後，我懂了老天的安排。

關起一道門之後，會發現另一扇窗的。

雖然，我到很後來才發現這件事情……

我叫素華，今年四十三歲。我的年紀不小，我也結了婚，嫁給了一個算是很鄉下的人。

但我愛他。

認識阿仁那一年，我記得很清楚，剛好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辦手機的時候，其實那時候的年紀也不算小了，但總還是會對新鮮事物著迷熱衷。

而且，當時完全沒有成為妻子的心理準備。

阿仁給我的第一印象是衝突的。外表帶點陽剛味的他，在當時我的眼裡，卻像個媽寶。原因無他，只因他那三不五時就開始打手機找他的老媽，總是會讓我們的約會，無法圓滿結束。

也因此，我心裡想的事情是，打死我，也不要嫁進這個人的家裡，要不然，可能光是婆媳問題，就夠我搞的了。

阿仁另外一個讓我覺得衝突的地方是，又本土又男人味的他，對於恐怖片卻相當沒轍。通常情侶去看這種電影的時候，應該是女生嚇得把眼睛遮起來，我和阿仁這一對卻剛好顛倒。

我只能說，他的內心和外表不符合吧。

交往了兩年，阿仁提出了結婚的請求。

「如果妳願意嫁給我，我相信妳會非常喜歡我的老媽的……」阿仁這句話讓我相當不以為然，畢竟只要是我和阿仁在一起的時候，光是看到阿仁輸入的來電暱稱「老媽」電話一來，就讓我老大不爽快。因為那就代表，我們的時間又要被剝奪掉一些。

只不過，為了我愛的男人，我還是去見了他的母親。

我的確改觀了。

我得描述一下他們家裡的狀況。

阿仁的家裡面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弟弟常常惹禍，妹妹整天無所事事，加上阿仁這三個小孩子，全都是這個老媽，一手撫養長大的。

如果只是這樣的單親家庭，還不會讓我驚訝，當我見到「老媽」的時候，我才看到了她的雙腿，那完全是萎縮的。聽阿仁說，老媽從年輕時候雙腿就有小兒痲痺，她靠的是細膩的雙手幫人家作女紅，好不容易才將阿仁三兄妹給撫養長大。

「素華，來，吃塊肉……」第一次見面老媽所展現的親和力，就讓我備受溫暖，從小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我，對於「老媽」對我說的任何一句噓寒問暖的話語，我都感到十分窩心，也終於瞭解為甚麼阿仁常常會接到「老媽」的電話了。

毫無疑問地，我嫁進了阿仁家。

和「老媽」之間的相處，果然如我所想像一般，十分的自在與溫馨，然而幸福的日子卻沒過幾年。

老媽的身體越來越差，甚至在去年，就進了好幾次加護病房。

每一次救護車來到家裡的時候，我總是看到阿仁渾身發抖，眼角止不住的眼淚，我知道，阿仁和老媽之間的羈絆有多深，我們絕對要用盡一切力量，延長老媽繼續留在我們身邊的時間。

只可惜，在上個月的月底，老媽在睡夢當中，安祥的離開了我們。

我知道老媽不擔心我和阿仁，比較令人頭痛的是已經年過三十五歲還不知長進的大弟阿義，以及嫁不出去的小妹。

我和阿仁的收入並沒有太高，尤其是在老媽生病的最後那段期間，花掉了我們不少的積蓄，因此我相當擔心，我可否擔得起「老媽」的這個位置。畢竟長兄如父，我既然嫁給了阿仁，我就應該要扮演起像「老媽」一樣的角色才行。

但，我心裡面真的充滿了疑惑，我好想問問「老媽」，我究竟應該怎麼作才行，因為以前這家裡的一切事情，都是「老媽」說了算的。

老媽出殯那一天的白天，阿仁哭得不能自己，甚至在火化的時候，阿仁在嘴理不停碎唸著「老媽…如果有什麼事還沒交待…不管是託夢，還是用什麼方式…都好…都要讓我知道……」話沒說完，阿仁又是一陣嚎啕，我人在旁邊，也是哭紅了眼。

神奇的事情，發生在當天晚上。

疲憊不堪的阿仁很早就睡死了，就在半夜一點半左右，我起床上廁所的時候，回到床頭，卻看見了阿仁的手機亮著，一通未接來電。

來電者：老媽。

我那一瞬間全身有如被電流通遍全身般，寒毛倒豎，我並不相信這種事情，可是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老媽與阿仁之間，不知怎地，我卻願意接受。

只不過，阿仁對於這等事情實在太過恐懼，於是我悄悄地，將阿仁的這個未接來電給刪除，只希望，不要嚇到阿仁就好。

沒想到，家裡的事態越來越超出我的控制。阿仁在那天晚上之後，開始生起了重病，高燒不退，每天就只能昏睡在病床上，無法起身。

接著大弟阿義也趁這時候偷偷地告訴我，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希望我可以考慮把老媽留下來的房子賣掉，好讓他可以渡過難關。

已經煩惱夠多的我，看著像遊魂一樣的大妹從我面前飄過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試問自己，如果老媽在的話，她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隨著阿仁生病的時間拉長，阿義來勸誘我賣房子的次數增加之後，我終於在阿義的面前情緒崩潰，大喊了出來。

「你這麼想賣房子，不然你去問老媽呀？如果老媽說好的話，我就賣呀…」我認為我這個大嫂做得太沒有尊嚴，一時失控了。

「大嫂，老媽都死了…能問的話，我早就問了呀……」我知道，重點是阿義的態度，令我火大。

「那，那…如果我能夠問得到老媽呢？啊？」我幾乎放聲喊了出來。

「能問，那就問呀……」阿義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令我真的失去了理智。我想起了當天晚上老媽顯靈的事蹟，心頭一轉，跑到了阿仁的手提箱前，拿出了阿仁的手機，走到了阿義面前。

「我可以聯絡到老媽…你自己問她……」我從手機的通訊錄裡面，找出了聯絡人「老媽」，想起阿仁還捨不得刪除這稱謂的心情，我就心頭一酸。

接著，我撥出了電話，並且利用擴音，以便我和阿義都可以聽得到聲音。

然而，當手機傳出了電話接通的聲音時，我才意識到，我正在從事一件多麼荒謬的行為－我正在撥打電話給一個亡者－一個死去的人。

當電話響了兩聲之後，我就打算掛掉手機了，畢竟，如果真的老媽接起來了，我還真不知道我敢不敢與她交談。

就在第三聲電話聲響起的時候，我正準備按下「停止通話」按鍵，手機那頭，被接了起來。

我看著阿義，阿義瞪大眼睛看著我，我們兩個人同時間感到了一陣寒意，但也同時間都無法發出聲音。

阿義這時候回過了神，不停地揮著手要我問老媽房子的事情，我還來不及反應，那頭的老媽，開口了。

「……………阿仁，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這邊呀，你好久沒來我這裡過夜了……」那完全不是老媽的聲音，更別說那嬌嗲的女人語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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