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盛有荷包蛋的盤子上桌之後，這一整桌每天早上我例行公事製作的早餐，就可以正式開動了。

 

老公喬那森一如往常的看著報紙－雖然現在已經有很多人不再看傳統報紙，但我的老公就是例外的那群人其中一個。

 

老派。

 

不過，我卻很喜歡這種老派。他每天七點起床，八點半出門上班，帶著我手製的便當到公司，然後在每天晚上的七點左右回來，偶爾會在周休二日的時候出差，或者是加班，除此之外，都是我們兩個人平實無華的婚姻生活。

 

沒有小孩的我們，也這樣過了六年左右，不算特別，卻很實際。

 

我知道，這就是我要的生活，只因為，另外一面的我，太過於非現實。你問我有沒有在上班，我很難回答……

 

嚴格說起來，有的。

 

大概就是趁每天老公上班的那段時間，我會花一兩個小時出去處理我的工作，或者是半夜老公睡著的時候，我會執行我的兼職。這算是一份零工吧……不過這零工的酬勞比一般人認知的要高出非常多。

 

大約一個小時的時薪，差不多是三百萬左右。

 

因為一個小時以內，我大致上就可以處理掉一個人的性命，並且將現場偽裝得像是死者自殺一般。

 

不是像電影裡面那麼帥氣，每一次要殺一個人，都得花上我很多時間準備，並且反覆排練。我的確學習過很多殺人的功夫，只不過，真正要殺死一個人，有時候卻是出乎意料的困難。

 

我還記得兩年多前為了殺死一名政府官員，試圖要將他的死因裝成是上吊自殺，光是要勒死他，我就勒了三次。

 

事後我分析，應該是他的脂肪太多，囤積在脖子那部位的肥肉，比預期中的來得多太多…

 

以為死了，又活過來……以為死了，又活過來…有些人命，就是韌性很強…當然，也有些人很容易殺，比計畫中準備的更加輕鬆許多的例子也不少……

 

喬那森戳破了那顆半生不熟的蛋，黏稠的蛋黃就這樣湧了出來。他總是說，我煎的蛋，火候剛好，和我的人一樣，他就是喜歡我這不慍不火的一切，不會太過，也不會不及的中庸個性。

 

但，每當喬那森說到這一點，我就心虛。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心態，這六年來，我們都無法生育吧……

 

「那…我出門了…」喬那森吃完早餐之後，一如往常的拿起公事包準備上班。

「路上小心…」我也一如往常的送他到家門口，一個擁抱之後，望著他的背影逐漸縮小，心裡卻總是思考著，自己要到哪一天，才可以對我這老公完全自白。

 

沒有半點隔閡。

 

也許，一旦他知道了我的工作之後，我們的婚姻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這兩天，我並沒有被這事情占據掉太多時間，只因為一個新的目標，已經出現在我的電腦裡面。

 

幹我們這一行，基本上沒有甚麼選擇。當公司指派目標與價錢給妳的時候，只要認為價錢合理，就只能接下這份工作。妳越挑，到最後就越少案件。我想，世界上任何一個接案子的行業，都是一樣的道理吧。

 

這次的目標是位女性－蘇珊娜，31歲。

 

我並沒有多看這位女性的資料，我只知道，顧客希望讓她看起來像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而自殺，並且毀滅一切蘇珊娜的男女交往的證據。

 

我只能照辦。

 

當天晚上，當我抵達蘇珊娜居住的房子時，我並沒有產生太多其他的念頭，畢竟這和我之前做過的任何一件任務都一樣，我只要盡快地拿下她的生命，並且處理後續的現場，我就可以輕鬆的拿到我的酬勞。

 

只不過，這一次稍微的，給了我一點不同的感受。

 

當我刀起刀落，將她手上的血管切斷，並且制止她有任何反應之後，沒多久，蘇珊娜的生命就已經消逝，然後，我開始動手偽裝她的死因。

 

最重要的一點，是要讓客戶不被警察懷疑有動機唆使殺人。

 

我開始著手清理她家裡的照片，發現了她和一名金髮藍眼睛的男人的合照，從他們的拍照的角度與姿勢，我可以判斷得出來，那就是她的男朋友，或許，也就是這個人花錢要將她除掉。

 

為什麼??很罕見的，我的心裡出現了疑惑……

 

接著，我開始整理她電腦裡面的檔案。

 

果然，我發現了許多上述那位男人的照片之外，還看到了她們的通訊記錄，我想，真的震撼我的，應該是這個部分。

 

資料很多，我不一一贅述了。但是重點就是，這一對情侶交往了半年左右，似乎男方一直以為蘇珊娜只是想要約會，有個對象，卻沒想到這情況在幾個禮拜前，產生了轉變。

 

「…我希望知道妳心裡面最真的想法…我不想再看到妳虛偽的面對我…」男方。

「…我…想…結婚……」蘇珊娜。

「…正如我所願……」男方。

 

這是她們最近一次的msn對話，看起來像是濃情蜜意，只不過，最後一句男方回答的時間，卻是隔了將近五分鐘之後才打出來的字。

 

當我在刪除這些資料的時候，已經死去的蘇珊娜的眼睛，睜著老大地看著我，那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於是我走了過去，用雙手幫助她闔上了雙眼……

 

看著這樣的情殺，我打從心底的厭惡起自己的工作，或許蘇珊娜是因為自白了之後才遭受到殺害，但，我羨慕她，她對她的男朋友完全沒有隱瞞。

 

而我呢……只是想要擁有一個用謊言包庇的婚姻嗎？還是…我應該學著，將事實說出……?!

 

在結束了蘇珊娜生命的隔天早上，我端著盛有荷包蛋的盤子上桌，喬那森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傳統報紙，我想，他不會料到，今天早上，和平常時候有甚麼不一樣……

 

「喬那森，我有事情要向你自白…我認為，夫妻之間，不應該有秘密…」我說。然而我感到我的嘴唇正在發抖。

「唔…??」喬那森的眼神並沒有離開報紙，只是輕輕的發出了一聲鼻息。

「我是個殺手…專門拿錢辦事，只要有酬勞，我就會出去殺人……」當我說完之後，我認為我的身體變得好輕盈，我知道，我解脫了，只不過，接下來就是要看喬那森的反應了。

 

喬那森這時候緩緩的放下了報紙，雙眼緊盯著我看，客廳裡的空氣凝結了許久，他才好不容易地擠出一句話。

 

「…妳…殺過……誰……??」喬那森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這時候的我，剛好看到了今天的報紙上，刊登著蘇珊娜自殺的小篇幅報導。

「這個…」我用手指頭，來回的點了幾次，然後，我想看喬那森的反應。

「這個……??」喬那森重複了我說的話，我卻可以從他那藍色的眼珠裡面，看見了一種對生命消逝的恐懼。

「還有去年底的卡洛兒，前年的蘇菲雅……」我接著說。我相信，這些女人和蘇珊娜都認識了同樣的男性，因為她們的命運是一樣的……

 

我看見喬那森手上的報紙不停的顫動著。

 

「喬那森…我自白了…該你說了……??」我緩緩的將手放在餐桌上的牛油刀上，然後對喬那森露出了微笑。

 

這微笑，是他那雙藍色眼珠，所看到最後的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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