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 by H

短篇小說「女人香」系列 小說

「我才遲到十分鐘,你就走了喔?」我帶著點撒嬌的口氣對手機說。

「妳這個大小姐,妳知道十分鐘可以做甚麼事情嗎?十分鐘我的公司都已經可以決定一筆幾百萬的生意了……」手機那頭的聲音,是我的男朋友-華少-一間中小企業的老闆。

「你不要生氣啦…我下次不會遲到了啦…」我說。雖然我的心中並不是那麼認為我遲到的時間,有很超過。

「下次??我跟妳說,妳下次再遲到個幾分鐘,妳看我會怎麼樣…」華少的語氣越來越差,我真的很怕他生氣,因為我覺得我很愛華少,很怕他和我分手。

「對不起,對不起啦…」在我低聲下氣道歉了十幾分鐘之後,華少才不甘願的掛上電話,並且和我確定了下一次約會的時間。

只不過,這個約會讓我更加擔心了,因為我們說好,要在明天下午到展覽館去觀賞上一個「世界末日」時,所遺留下來的遺跡展覽。

而這個行程,原本是只有我和奶奶-七十三歲的老人家,要去看而已,沒想到華少認為這對他的生意上可能有所幫助,也要求了一起前往。

我很怕,奶奶的行動不便,也許時間上又會有些耽擱。

但我當然不敢說。

我叫做麗芬。一個剛進社會的新鮮人,我交往過的男人不多,華少算是第三個,前面兩個都是學校裡面的同學,因此和華少相比較之下,華少的社會化,成熟的待人處事,都讓我很心動。

雖然,在小地方上面,好像不是太貼心,但我認為,那應該是做大事情的男人,都會忽略的地方吧。

「華少又生氣了嗎?」忽然,奶奶的聲音從我背後傳出,很顯然,剛才我和華少講話的內容,被奶奶給聽見了。

「…沒有啦……」我怯生生的。

「…奶奶之前就和妳說過了…這樣的男人…不交也罷…」奶奶緩緩的從房間門口處走到客廳,我趕緊站起來攙扶,畢竟奶奶的年紀大了,行動比較不方便。

「奶奶…華少只不過是因為我遲到生氣…這樣應該不算不好吧…」我說。

「妳是遲到幾分鐘?才遲到十分鐘而已耶…拜託,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奶奶年輕時候認識的男人,兩三個小時都等…都不會發脾氣…」奶奶一邊說,我一邊攙扶她坐在了沙發上。

「奶奶,妳指的是…『世界末日』前的男朋友嗎…??」每次講到這樣的話題,我就感到很新鮮,奶奶並不會刻意去講當年『世界末日』的事情,但是西元2020年的那次『世界末日』後,所僅存下來的十分之一的人類裡面,奶奶就是其中的一個,其實是很稀罕的。

「是呀…我當年年紀和妳差不多,交了個男朋友…好像叫做是…小布吧…每一次我遲到,他都會等我…有一次等了我三個多小時,我都忘了這事情,還打電話給他想找他聊天…才發現,他還在原地等我,我這才想起…原來我和他有約,趕緊跑到相約的地點去時,結果妳知道嗎?小布好開心,完全不生氣……」奶奶回想起往事,總讓我認為末日前的男人,和末日後的男人差異好大。

「怎麼可能…」我說。

「對呀…我就問小布:『你都不生氣嗎?』小布說:『如果我們要相處一輩子的話,我會有很多時候要等妳呀……妳化妝的時候我要等妳…妳上廁所的時候我要等妳…妳吃東西比較慢我也要等妳…既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那妳遲到幾個小時,我等妳,也就很平常了…』小布說的開心,我則是聽得很動心……」

「奶奶,是不是因為末日後,男人變得比較壞呀…」我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不覺得唷…是人…是人的問題…」奶奶笑笑著說,但我心中並不是十分相信奶奶描述的小布,有那麼的好,我潛意識認為,奶奶只是不喜歡華少,因此故意把她以前的情人,講得比較好而已。

「那奶奶怎麼沒有和小布結婚呢…??」我的話一說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只見奶奶的眼眶泛紅,我已經知道了原因,顯然,在那個世界末日之後,小布並沒有像奶奶這麼幸運,逃過了劫難。

「…嗯…奶奶累了…」我知道我觸動了奶奶心中的傷心事,於是奶奶找了個藉口,走進了房間。

隔天下午三點四十分左右,我和奶奶到達了展覽會館門口。只不過,我並沒有看到華少的人影。我知道,不是華少遲到,而是我和奶奶又晚到了十分鐘。我著急的打著華少的手機,但是都是直接進入語音信箱,我相信華少這一次真的生氣了。但我又能怎麼解釋,因為奶奶的身體不好,因此我們稍微耽擱了點時間…?!

「…華少…說他有事情…臨時不能來了…」我不想加深奶奶對華少的壞印象,因此我對奶奶撒了個小謊,奶奶看著我,微笑著,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事。

奶奶沒有多說甚麼,於是我們直接進入了展覽會館。

這一次的展覽相當壯觀,主要是展出在西元2020年那時候,我們現在所居住的都市-當時叫作「台北」-一些知名的建築,當時最高的建築物據說只有101層樓高,和現在相比當然是微不足道,不過根據資料,在那個時候已經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建築物了。

展覽裡面展出了許多當年的照片,還有一些後來被挖出來的遺跡,一片一片的建築物石塊,就這樣陳列在會場裡面。

「這個地區以前是最貴的地段…也是年輕人愛來逛街約會的場所…我和小布就常約在這裡……」奶奶回憶起了當年,這也是為什麼她會對這次的展覽有興趣的原因吧……可能奶奶也會想說,如果當年那顆隕石沒有擊中地球的話,奶奶的生活,和現在應該是截然不同了……

在看完了大大小小的遺跡之後,我們在某個活動場地坐了下來,據說是可以透過電腦檔案的投影,觀賞到更多末日前的遺跡,但是今天沒有在現場展出的部分。奶奶拉著我坐了下來,但是我卻不停的東張西望著,我相信華少也在會場裡面,畢竟我還是希望可以見到華少,趕緊和他解釋我遲到的原因。

但是當我坐下來沒多久之後,這個活動區塊的燈光就熄滅了,並且在螢幕前方,可以看到電腦檔案的投射。

「這些照片,就是當年很有名的百貨公司-新光三越,在這一帶,開設了許多間…」解說人員開始一一的針對照片說明著,奶奶聽得專心,我也只好跟著瀏覽。

「這個只剩下一半的建築物…在當年是有名的電影院…華納威秀…據說是當時的年輕人約會的最佳地點…」說實話,對於這些老舊的歷史,我真的興趣不大…

「接下來這張照片比較珍貴了…這是在台北地區僅存的人類化石…畢竟在世界末日前的兩三個小時,當地的政府都會透過媒體宣傳…請大家待在戶內…可能還會有一絲生存機會…但是這個年輕人卻在當天下午,直挺挺的站在華納威秀這棟建築物的下面…因為瞬間的溫度下降…很幸運的,他的化石…被很完整的保存了下來…」隨著解說人員的話,我和奶奶在那一瞬間都看到了電腦檔案的影像,那是一個化石沒錯,只不過裡面的人模樣相當清晰,看起來在死亡的那一瞬間,像是在建築物的石柱上刻著字。

「經過了我們更進一步用儀器分析之後,可以看的更清楚…」照片此時被鎖定了某個區域不斷的放大。「看起來,這名男子是在等待他的情人之類…」當投影片被不停的放大之後,我仔仔細細的看清楚了,男人在石柱上寫下的話。

「芊萍,一輩子都會等妳……」我看到『芊萍』這個名字的時候,一驚,我立刻回頭,只看到奶奶驚訝地,不停的擦拭著眼淚,我不敢相信,這個石頭裡面的男人,難不成就是奶奶口中的小布……?!

「…事情…事情太突然…我們在三天前就約好…要在華納威秀看電影…只不過…只不過…後來那三天…手機和電話…通訊都中斷了…我不是故意不去的…不是故意不去的……」奶奶一邊哭著,一邊像是在說給我聽,又像是在對小布解釋,但是這一切,都已經隨著「世界末日」,掩埋在塵土中了……

直到這一刻,我完全相信了奶奶說的話,相信了小布的存在……

我的心,卻像是被甚麼外力,重重的給了一槌。

這時候我手上的手機鈴聲倏地響起,我無意識的接起了電話。

「喂…妳還是遲到了…妳說…要怎麼道歉…啊……??」華少說話的音量,在最後一個字時放得很大,帶著點流氓般的氣勢。

「那就分手吧…」我毫不遲疑的切斷了電話,然後和一旁流著眼淚的奶奶,相視而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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