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到，也聽得見。

 

「看得到」的視野或許不是太廣闊，「聽得見」的聲音也像是隔著門一樣的不清晰，但，我看得到，也聽得見。

 

只不過，我不太能夠瞭解，我在這個地方作什麼，我又是誰，我接下來，該作些什麼事情等等問題…我自己，無法回答自己。

 

我看了一下視線內的景物，是牆壁，是小茶几，是花瓶，是座椅…有穿著白色像是醫生袍的男人，帶著口罩，和幾個我不認識的人，說著話。

 

他們看了我一眼，只不過，距離有點遠，我無法聽得很清楚，他們交談的內容是什麼。

 

其實我也興趣不大。

 

就這麼躺著，感覺是舒服的。雖然四周像是被某種物體包圍著，但我並沒有急著想要走出去，反而認為在這空間裡面，是安全而自在的。

 

這時候，一名像是主婦的女性朝我的面前走了過來，雙手捧著我的下巴，淚眼汪汪的對著我說。

 

「盼盼，媽咪有事情先走了，惠棋在身邊陪妳，喔…」話一說完，女性在我的額頭上輕輕的親了一下，帶著像是有所不捨的表情，離開了我的視線。

 

說實話，我認不得這位太太是哪位，我更不知道惠棋是何方神聖。

 

我那不聽使喚的身體並不能自在地活動，因此我用力的轉動了一下眼球，看到了一名年輕女人，就坐在我的病床邊，拿著水果刀，正打算削起蘋果。

 

這女人的皮膚很白，光是看就可以判斷得出，那皮膚的觸感肯定很細緻，她還有著一雙非常大的眼睛，瞳孔深邃得像是可以投入任何物品的湖。

 

如果要我用文字形容這個女人，我只會使用一個字。

 

美。

 

惠棋（應該是她的名字吧）靜靜地坐在一旁削著蘋果，偶爾會用那帶著點哀愁的眼神看看我，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我心中產生了一股不舒服……

 

這情緒是很複雜的。

 

我知道惠棋的眼中，多的是對我的關心，但我卻因為那股關心，產生了不悅，我對自己這麼奇特的反應感到訝異，因為霎時之間，我分不清眼前的女人，究竟是敵是友。

 

惠棋像是察覺了我的情緒，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緩緩的靠近病床，貼在了我的身邊。

「盼盼，怎麼了？認得我嗎？我是妳最好的朋友，惠棋……妳可以…聽得到我的話嗎……？」惠棋的臉上帶著濃濃的哀傷，我想，那不是演的，她應該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怕的是，我似乎什麼都記不起來。

 

惠棋靜靜地看著我幾秒之後，終於又是失望的低下了頭，我不知道她在期盼什麼，似乎是有人告訴她，我會在什麼時候忽然醒過來的樣子，但，我現在就是無法動彈，而且回想不起任何的事情。

 

又沈靜了大約五分鐘左右，病房左側的門被推開，我的視線無法觸及到那個角落，只是我看到惠棋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麼人在呼喊她，於是惠棋起了身，往門口走去。

 

門被關了起來。接下來又是大約好幾分鐘的靜謐。當病房的門再度被打開的時候，惠棋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男人的五官，很好看，而且，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我甚至可以回想起，我的手指頭，從他五官上滑過的觸感。

 

接著，男人和惠棋一同坐在了我的病床邊，靜靜的看著我。

 

「……盼盼，我是阿翔，記得我嗎？我是…妳最愛的男人…阿翔……」這個面容姣好的大男生，講不到兩句話竟然就哽咽了起來，奇妙的是，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頭，也那麼樣地揪了一下。

 

如果照他們所言，眼前的男人，是我男朋友，旁邊的女人，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不過，我怎麼還是都想不起來呢……??

 

在阿翔講完話以後，病房內再度陷入了一種死寂，似乎除了問我「想不想得起來」之外，這兩個人，對我都沒有別的話好說……

 

忽然，惠棋開口了。

 

「阿翔…如果……如果盼盼一直都沒醒過來……我和你說過的那事情…你…怎麼想……??」惠棋很冷靜地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然而這件事情，似乎讓阿翔很不能冷靜……

 

「不要說這個…盼盼一定會醒過來……」阿翔說。

「我是說如果……如果盼盼沒醒過來，我們…可以在一起吧……??」一時之間，我還搞不清楚這些話的含意，然而在沈澱了幾秒鐘之後，我的心頭忽然湧出了一股怒意，一種很熟悉的怒氣，推動著我。

 

腦海中，心底深處，原本放置地好好的記憶，竟然隨著這股怒氣，像是火山噴發般的爆衝出來，所有的過往畫面，快轉似地跑過眼前。

 

兩年前在同一個場合裡面，我和惠棋一起認識了阿翔，後來阿翔開始與我交往，但，我卻一直懷疑，惠棋和阿翔之間有曖昧情誼，甚至因為這件事情，我和阿翔之間爆發了好多次激烈的口角，只不過，礙於面子，我從來就不敢和惠棋證實，只能夠表面上和惠棋依舊保持「最好的朋友」的關係，但心裡卻糾結萬分。沒想到…我懷疑的事情，是真的……而且，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我得知…在我出了車禍，失去意識的情況下……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我的小指頭，在這個時候，微微地動了兩下。

 

「…我出去抽個煙……」阿翔轉移了話題，站起身，走出了病房。惠棋則是眼眶泛紅，也站了起來，走進病房裡面的廁所。

 

當阿翔不在病房內，惠棋在廁所裡面的時候，不但是我的手指，包括了我的腳，我的脖子，我全身上下任何一個地方，都逐漸恢復了運動能力，我想，我成為剛才那種類似「植物人」狀態，並沒有很長時間……

 

 

幾分鐘過後，惠棋還在廁所內，而阿翔抽完煙走進了病房，看著我看著他面帶微笑的表情，阿翔先是一驚，然後才大叫了出來。

 

「我真是天才…我真是天才……」原本應該是想要讓他驚訝的我，這時卻反而被他的反應給嚇到了。

 

我還沒來得及開始要興師問罪的時候，阿翔歇斯底里般地跳到了我的面前，連珠砲般地說著。

 

「醫生說，妳身體完全沒問題，只不過是失去意識，甚至是失去記憶，他說要找一些會刺激妳記憶的事…妳爸妳媽還有惠棋他們用了各種方法都沒有用，果然，我還是最聰明的……」阿翔興奮的讓我搞不清，是因為我甦醒還是因為他認為自己的那個什麼鬼方法有效。

 

「什麼意思？」我心頭有不好的預兆。

「我知道妳一直懷疑我和惠棋，用這個事情刺激妳的話，妳肯定會醒過來啦……所以我和惠棋演了戲……」阿翔說得開心，我則是心頭一沉……

 

阿翔此時才察覺到惠棋並不在病房內，也察覺到，我神情的變化。

「惠棋呢……??」

 

我緊握著手上那沾滿了血跡的水果刀，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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