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度 by H

短篇小說「女人香」系列 小說

我是黛安,今年35歲,在一間貿易公司裡面上班,單身,沒有男朋友已經五年。

最後一次有過性關係已經是30歲之前的事情了。每當我在換衣服的時候,我常常看著自己的身體,對她們感到一種愧疚感,然後在心裡悄悄對她們說。「或許,從此之後不會再有人看見妳們的美好了呢…」

每天早上七點起床,七點半出門,八點半到達公司,就為了每個月都沒有遲到才領得到的全勤獎金。三不五時,我必須從緩慢有如龜速般的公車下來後立刻狂奔,腳上踩著高跟鞋,穿著無法盡情伸展雙腿的窄裙,然後如此不顧形象地,在一堆男同事,或是同一棟大樓的其他上班族面前,跑著,狼狽著,喘著。

假如同樣看到這樣的男人在我面前,我自己對他們都提不起興趣了,更不要說別人會怎麼看待我們了。

話雖如此,其實我們還是有一些管道,可以認識到不同的男人,而這些男人當中,或多或少也有人對我展開追求,不是我自豪,大約每認識二十個男人左右,就會有一個男人追求我……(這算自豪,還是自我感覺良好?)只不過,同時和三五個男人曖昧著的這種情況,持續了半年我卻依舊無法從裡面找到一個真正讓我想要定下來的人。

其一,喬治。夜店認識的熟男。我知道他自己經營一間餐館,在夜生活圈裡面算是小有名氣的一個場所,他的長像一般,身高比較矮,我比較不能接受的是他總喜歡講一些我不認為有人會笑得出口的笑話。

其二,大班。一個職業攝影師,自己擁有自己的攝影棚,長像算好看,然而實在木訥,我每次和他出門,他都必須暖機將近五個小時,等他開始要講話的時候,我已經在回家的捷運上了。

其三,佐志。同一棟大樓上班的日本商社業務經理。這位大叔大我個幾歲,雖然外表身高收入甚麼都好,但我就是不相信這種條件的人,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雖然他總是說:「沒緣分……」

其四,史考特。上個月才進公司的新同事,每次喝完酒總是開玩笑的說要帶我回家,只要我拒絕一次,他當晚就不會再講第二次(我其實很想知道如果他問第二次之後,我會不會答應)。

這半年來,我陸續和這幾個男人約會了兩三次,但是不管是哪一個男人,我就是沒有辦法定下心來,果敢的和他們開始交往。

「學姊,妳就是太優柔寡斷了,妳到底在擔心甚麼?」說話的人是才畢業兩年的新人小曼,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只要講到感情的事情,我和她的立場就似乎會立刻變換。

「我擔心他們有壞習慣我沒發現…我擔心他們可能已經有女朋友了我不知道…我擔心他們有人有嚴重的負債我不清楚……我擔心……」

「是上了年紀的人,都會想這麼多嗎?」小曼的這句話,有如利箭穿心一般,讓我的胸口緊縮了一下。

「這是應有的進度吧?認識,了解,交往……我們現在都只是在認識的階段,沒辦法交往啦…」

「那妳就慢慢等吧!」小曼的口氣有點幸災樂禍,然而幾天之後,她就哭著來找我了。

「學姊,我被甩了啦……」

「別哭,別哭,很快就會有好男人了啦」

「我知道呀,因為我今天約了個局,有不少男人唷……學姐一起來…」我這才發現,小曼的臉上根本沒有眼淚,似乎那所謂的「被甩」對她來說完全沒有殺傷力。

半推半就的,我還是和小曼去了晚上的局。

「大家好,我是小曼,這位是我的學姊,黛安,單身唷!!!!」小曼很賣力的幫我宣傳,我可是覺得很丟臉。

在過程中,佐志一直傳著訊息來關心我,一下要我不要喝太多,一下又問我要不要來接我,雖然我感到有點干擾,但同時間,我也認為佐志的確很用心,或許,他真的是個值得考慮的對象也說不定。

只不過,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我就是沒有辦法放下身段,忽然去對一個人示好,一定要有個甚麼事情發生,才有足夠的動力將我推向前。

就在這個時候,包廂裡面出現了奇怪的景象。小曼因為喝多了的緣故,躺在了身邊某個男人的身上,原本這樣還算是正常的光景,然而下一秒鐘,我看見小曼主動的親了對方,兩個人互咬了幾下耳朵之後,開始接吻起來……

我看得臉都紅了,畢竟,就我知道,小曼今天是第一次才見到這個男生。

更令我訝異的是,小曼這時候索性拿起麥克風,大聲喊著:「我決定和他交往了,我決定和……ㄟ?你名字是?喔,阿豆,我決定和阿豆交往了,請大家給我們最大的祝福……」

一群喝了酒的年輕男女唱歌的唱歌,起鬨的起鬨,乾杯的乾杯,雖然眼前的情景很令我覺得不可思議,但這個畫面,卻在我心中起了作用。

一種奇妙的化學效應。

我提早離開了那個唱歌現場。自己搭著計程車,到了某個知名的路口下車,因為我記得,佐志和我說,他就住在這附近。

「佐志,我在你家樓下的這個路口,你願意下來一下嗎?」

「喔喔,好,好呀……」佐志顯然被我驚嚇到,但很快的,大約十分鐘不到,我就看著佐志穿著居家服出現在我面前。

佐志家的這個周圍算是住宅區,環境相當安靜,我看見路上有婦人帶著小孩在公園裡逛著,相當溫韾。

「怎麼了?妳要和我說甚麼嗎?」佐志說。

「呃…我是想說,這半年來,你一直很關心我,對我很好…我想,告訴你,我的感覺……」雖然我擁有動力,但我還是臉皮不夠厚。

「這麼專程?好呀,我也很想知道……」

「我的感覺是……我一直沒有回應的原因是……算了,那也不重要,總之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

「嗯?」

「我……」

在我支支吾吾的那幾分鐘裡面,原本我們的身邊是沒有人的狀態,但是在此時,剛才在公園散步的母子,不知不覺間已經逐漸接近我們,因為佐志是背對著公園,所以只有我看到他們走近,也就只有我自己感到害羞……

「等,等等一下說……」我正試圖等著母子經過的時候,那位小男生卻往我們這邊跑過來了。

「爸爸,我剛才去盪鞦韆,盪得好高唷……」小男孩一把拉著佐志的手,畫面很是溫馨,但我的心中卻像是被女巫施了魔法一樣,整個人石化著,無法動彈。

「佐志,你朋友呀,要不要請人家上去坐坐?」貌似佐志太太的女人開口說話,看起來既大方且溫柔。

我這時候只巴不得趕緊離開現場,然後回去大罵我的學妹小曼。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我轉身就打算走人。我從來不知道我緊張的時候,會出現「跳針」的症狀,那「不用了」三個字,連珠炮似地發射,有路人經過的話,一定以為我有神經病。

「好吧,黛安,那就下次再和我說吧……我和我嫂子先上去了……」佐志在我的背後大聲說,從容不迫地。我想,他一定是打算做戲做全套,不想被他老婆發現。

「ㄟ?嫂子?」這兩個字停下了我的腳步,但就算是嫂子,那小孩還是他的呀!?

「…我太太…三年前過世後,嫂子常來我家幫我帶小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沒有轉身,站在原地卻不停點頭,不停,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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