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之前，我還一個人在家，但是現在在我家客廳，我的面前，卻坐著一個帥氣的年輕男人，五官深邃且稚嫩。

 

他看起來有些許緊張，眼睛也不敢直視我。

 

「我知道我很冒昧……請容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一航，我…算是…霓裳的男朋友，您…應該是霓裳的婆婆吧……」

 

我笑了笑，並不打算接話，我想要聽聽這個年輕人，面對我這樣一個老人家，他到底想要說些甚麼。

 

「……是這樣的……幾個月前開始，我和霓裳就在網路上認識彼此了，我們聊得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在網站上，其實我們都沒有放置很清楚的照片，於是，大約在一個多月前，我們約出來見面了……」

 

我並沒有花費很多心思在聽他說話，只是靜靜地，用我那帶著烹飪用手套的雙手，將我泡好的花茶，倒入他面前的杯子中。

 

我坐了個請喝茶的手勢，接著緩慢的站起身來，帶點吃力地移動到廚房，拿出上禮拜從超商買回來的餅乾，再坐回座位上。

 

「我們一見面，我就呆了，我好喜歡她，她的皮膚，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纖細手指頭上的梵文刺青，或是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讓我著迷不已，於是我們開始約會，約會了一次，兩次……」講到這，一航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的花茶，拿起來就喝了一口。

 

「…然後第三次約會之後，她就再也不肯出來了……」一航的眼神裡面盡是落寞，那樣子看起來，是會讓人不捨的。

 

「發生甚麼事了嗎？」我說。

「……或許是，最後一次約會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雖然她看起來也很喜歡我，但…或許…我嚇到她了……」

「原來如此……你很喜歡她嗎？」

「喜歡，我非常喜歡她……」

「你現在幾歲？」

「18歲。」

「那麼，你會喜歡她到幾歲？」

「20歲，30歲，40歲，50歲……不管多老，我都會愛她……」一航的態度，堅定到讓我相信，就算發生核爆他也不會離開她的身邊。

 

但或許，有比核爆更可怕的事情呢?!!?

 

三個禮拜前，就在我回到家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的皮膚變得好粗糙，又硬又難摸，而且這個症狀，惡化得很快，於是沒多久，我就去了醫院，掛了門診，然後，我被診斷出，我罹患了－早年衰老症候群。

 

我的頭髮開始部分脫落，皮膚不再光滑有彈性，臉上出現了皺紋，在上下樓梯的時候，關節部位也開始吱吱作響，簡而言之，我成了一個，看起來就像是五十幾歲的老婦人。

 

一航或許無法想像，在那個第三次的約會後回家途中，我有多麼興奮他主動的親吻了我，我甚至開始編織，我和一航兩個人之後可能組織的家庭，婚後的生活，因為一航實在是完全符合我夢中情人標準的男人。

 

如今他面對著我，面對著「看起來不像是我」的我，說出了他對我的喜歡，這叫人怎能不興奮。然而，已經變成這副模樣的霓裳，是否還可以得到他的鍾情呢？我曾經，在網路上和他說：因為之後我會搬到很遠的地方，所以我們還是不要繼續好了！但一航的回答和現在一樣，不管發生甚麼事情，他都會想辦法克服，並且繼續，和我一起過生活。

 

聽完他的真情告白，我心中產生一股衝動，我想要告訴他，我就是霓裳。但是心裡面的拉扯實在太大，是應該要維持我在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但是無奈分離，還是要讓他知道真相，或許他真的願意和這樣的我，共度一生。

 

可能是心裡面的起伏太大，我原本想要藉著喝一口花茶平緩激動的動作，卻不小心把茶杯給打翻了，滾燙的花茶濺濕我的手套，於是我本能反應地趕緊將手套給取下來。

 

那一瞬間，我彷彿，聽到某種聲音……

 

「婆婆，那我不打擾妳了，我先走了……」一航的動作很快，說話的同時，屁股已經離開椅子，並且往門口走去。

 

他恭敬地和我揮著手，一邊點頭，一邊往後退，大門很快地被他打開，被他關起，在那關門的一聲過後，我的家裡面，剩下的是我和我的病症。

 

我看著摘下手套後，手指上的梵文刺青，我終於知道，在剛剛那一瞬間，我聽到的是甚麼聲音。

 

…那是愛情，離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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