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啟事 by H

短篇小說「女人香」系列 小說

「瓶兒,麻煩妳去看一下她吧,我真的有點擔心…」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秀秀母親的聲音,一個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長輩。

 

其實,不用她打電話來通知我,我也聽說了秀秀的近況,正打算到秀秀家去探望她-這個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學。

 

秀秀的母親從小就很疼愛秀秀,原因很多。我記得我和秀秀討論過這個話題,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應該是兩母女從秀秀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是相依為命,兩人的感情,自然比一般母女來得深厚。

 

聽秀秀說過,秀秀的父親,在秀秀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我記得小學時代,當我去秀秀家玩耍的時候,秀秀的母親總是會按照一定的時間,準時上香,當時年紀很小的我,也會和秀秀一起拿著香,對著秀秀家中靈壇上,秀秀父親的黑白照片,虔誠的拜著。

 

好像,我也是他們家的女兒一樣。

 

除了這一點以外,我認為秀秀母親很疼這個女兒的原因,還有別的。因為秀秀實在是遺傳了太多秀秀母親的特點了。不管是一頭烏黑的長髮,或者是那一雙圓滑的大眼睛,甚至是秀秀母親那秀外慧中,善良並且容易相信人的纖細個性,全部都在秀秀的身上,有如拷貝般的令人感受得到。

 

我相信,任何一個人看見和自己這麼相像的小孩,一定會加倍疼愛她的。

 

我和秀秀雖然一路讀書上來,感情都很親密,只不過到最後上了大學,讀了不同學校之後,自然逐漸的少了聯絡,彼此的關心,頻率也不像以往那麼高了,雖然我們都知道,我們都很在乎對方。

 

我沒記錯的話,最後一次見面,就是幾個月前,秀秀帶了她交往的男朋友二馬,來介紹給我認識。

 

二馬看起來為人老實,樣子雖不帥感覺卻很實際,我相信,他是個可以帶給秀秀幸福的男人。

 

趁著二馬去上廁所的時候,秀秀偷偷的告訴了我關於他們兩人的事情。

「瓶兒,其實,我和二馬已經開始住在一起了……」秀秀講的很害羞,我倒是不覺得這是甚麼大不了的狀況,畢竟我們現在的年紀,也都已經將近三十歲了,男女交往同居,應該算是很普通的事情……

 

「那很好呀…二馬看起來是個好人,妳要好好把握才是……」我說。

當時的秀秀,並沒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給了我一個好開懷的笑容,我自己心理判斷,可能再過沒多久,我就會接到紅色喜帖的邀約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就這樣沒消沒息的過了一段時間後,我輾轉從另外一個小學同學的口中,聽到了秀秀最近的消息。

 

「瓶兒,妳最近有看到秀秀嗎?」

「最近?最近沒有耶…怎麼了嗎?」我說。

「我昨天看見她…看她在她住家附近的大街小巷來回穿梭,到處張貼著很像尋人啟事的紙張耶……」小學同學在電話裡面如是說。

 

尋人啟事?!

 

不知怎麼搞的,我心裡面湧出了不安的預感……

 

再接著,我就接到了秀秀母親打來的電話。

 

「聽秀秀說…那個男人…好像在秀秀家附近走失了…這麼大一個男人…怎麼會走失呢…??」我這時才知道,原來秀秀為了和二馬同居,搬離開了自己的家,離開了秀秀的母親身邊。

 

在聽到這些消息之後,我認為,我得要幫助我的這個好姐妹,不管是幫她找人,或者是幫她做些別的事情都好……

 

在我到達了秀秀租的房屋外面時,秀秀並不在家。站在門口等待的我,索性撥了通電話給她。

 

「秀秀,我在妳家門口…妳在哪…??」在我掛掉手機大約十五分鐘左右,我看見秀秀騎著腳踏車,在某一條巷口彎了進來,她肩上揹著一個大背包,我可以從背包開口的縫隙看到,背包裡面放著一疊疊類似傳單的紙張。

 

然而讓我驚訝的是,秀秀那原本豐腴的臉頰,如今竟然深陷了進去。

 

「瓶兒,來,進來坐…進來坐……」秀秀看見我依舊熱情,但我瞧著她的樣,眼眶卻不自覺的紅了。

 

我進了秀秀家裡,只看見滿地都是她印製的尋人啟事傳單,而A4大小的紙張上面,則是一張二馬的照片。

 

「秀秀…這是怎麼了…到底發生甚麼事情了?」我要秀秀好好的坐在位子上,我希望我可以幫到她的忙。

「唉…應該是前一陣子就有跡象出現…是我沒注意…二馬為了讓我們的生活過得更好,不停的工作,加班…有一陣子每天都很晚回家…後來有時候,他開始會忘了我要他幫我買回家的東西…甚至連一些重要的日子…他都記不得了…我應該有警覺的…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就應該知道,他已經生病了…」秀秀一邊描述著二馬失蹤前的狀況,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生病?生什麼病?」我有點不懂。

「類似電影裡面常常出現的那種劇情呀…那叫作…叫作什麼…『阿茲海默症』呀…不是有部日本電影,就是描述一個工作壓力很大的老公,結果得了這種病…到最後,連回家的路都忘了…二馬…二馬就是這樣…他走失了……」秀秀說到二馬下落不明的時候,已經不只是哽咽而已,眼淚和哭聲,幾乎同時一湧而出。

 

我看著秀秀,再環顧一下秀秀住屋內的環境,我有點猶豫,是否要把我找到的『人』,秀給秀秀看。

 

並沒有遲疑太久,我很果斷的做出了決定,從我的包包裡面,拿出了我的數位相機,並且開啟了電源。

 

「秀秀…我是來幫妳忙的…妳看,我找到了甚麼人?」我把螢幕挪到了秀秀面前,秀秀一聽我說的話,整個人破涕為笑了起來。

「瓶兒,不會吧,妳幫我找到二馬了嗎?不會吧?」秀秀開心的接過了我的數位相機,看著螢幕裡面的照片,並且一張一張的輪播時,她的臉上,出現了越來越無法解釋的表情。

 

「瓶兒…妳怎麼…妳怎麼會有………我爸爸生前的照片……??」秀秀一面快速的按著鍵,另一方面則是用著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我。

 

「…那不是生前…的照片…」我吞了口口水「秀秀…那日期…是三天前拍的…我利用電腦搜尋找到了妳爸…他…他根本沒有死……」我說。用著冷淡的語調。

「怎麼可能…我媽說我爸早就死了呀……」秀秀看起來情緒有點失控「不然我們從小到大拜的人是誰??…瓶兒,妳也和我一起拜過呀……!?」秀秀扯著嗓子。

「秀…我問過醫生了…這…這叫做…心理暗示…或…自我催眠…爸爸在妳小時候…其實是和別的女人走了,一起生活去了…但是秀秀媽無法接受…秀秀媽認為…秀秀爸一定是過世了…因為在她心中,秀秀爸只有可能因為過世…才會離開秀秀媽…所以秀秀媽從那時候起…一直…一直自我催眠著…」我低著頭,越來越不敢看秀秀的臉。

 

秀秀站在客廳內,聽著我的話,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接著又像起想起甚麼似的,開始大聲的嘶吼了起來。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那關我甚麼事情?!關我和二馬什麼事情?!瓶兒,妳到底想要說甚麼?妳到底…想要…說甚麼……??」我相信,這時候秀秀的聲音,大到方圓幾里以內的人都可以聽得到。

 

那個秀外慧中的秀秀,已經在我眼前,消失了……

 

「秀秀…現在這個家裡面…有任何一件二馬的衣服嗎…??如果他是失憶走失的話…怎麼可能事先把自己的行李都打包好…帶走呢……??」我知道,我說出了秀秀最不想聽的話,但我認為,這樣才是對她好的……

 

「…妳騙人…二馬不可能…二馬最愛我…他不可能主動離開我…我們在一起最快樂了…二馬一定是忘記了我們美好的那段時光…他忘記了…他一定是忘記了…」秀秀雙腳癱軟,跪坐在地上,失聲,忘情的痛哭著……

 

看著秀秀,我心裡感嘆著…遺傳的力量…多麼強大而可怕……?!

 

我安撫不了越來越綣縮在客廳角落裡的秀秀,縱使自己眼淚也流了滿臉,我卻選擇了悄悄地,安靜地,關上了秀秀家的門。一路走出了秀秀家巷口,我看到了秀秀貼在電線桿上的二馬的照片……

 

我撥了通電話。

 

「二馬…我想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別擔心了…好好準備我們兩個人明年的婚禮比較重要……」我一邊講著手機,一邊撕下了那張印有二馬照片的A4宣傳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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