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症 by H

短篇小說「女人香」系列 小說

在準備出門和小喜見面之前,我在家中的玄關,一個不小心將醫師給我的僅剩的幾顆藥丸,掉落在了地上。

 

那有著獨特造型的黃色長條型藥丸,就這樣滾進了鞋櫃縫中,消失在我的眼前。

 

雖然沮喪,但是看著快要來不及的時間,我只能先放棄吃藥,直接出門。

 

「徐小姐,妳的妄想症有越來越嚴重的情況,或許是因為妳的環境,又或許是妳那不認輸的個性,造成了妳總是會編織出一些不存在的幻想,並且講給別人聽。我希望妳和其他人接觸之前,可以吃一下藥,否則當幻想的人事物,和現實的人事物重疊時,可能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幾個月前,我默默的聽著醫生說的話,而我,自己心裡也很清楚,這狀況產生的原因為何?!

 

我是不認輸,不過,那只能怪我身邊的姐妹淘,一個個的人生,命都太好了吧。

 

國中時代一起認識的幾個好姐妹,自從上了高中之後,每個人的生活都開始有了重大的轉變。有一個是功課優良,一路保送上了大學,最後還拿到獎學金到日本讀書,令人更難接受的是,一年前,我們得到了她的邀請,替我們幾個好姐妹出了機票以及所有住宿費用,到東京參加她的婚禮。

 

那真是場豪華的婚禮。

 

很自然的,每每聽到這個朋友的消息,我就知道,我和她的距離又遠了些,我和其他兩個姐妹淘的距離,好像就近了點。

 

但不公平的還在後面。

 

除了小喜以外的另外一個好朋友-潔米,國中畢業之後就沒有繼續升學了,開始學習美髮的她,前幾年都還和我以及小喜保持很好的感情,雖然我們三個人都會保持聯絡,告知近況,但我相信,我的病,應該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了徵兆。

 

「妳和妳髮廊的老闆談戀愛了…??怎麼這麼好……」聽到這個潔米的消息時,可能只有我最訝異,因為總是只有我保持單身,並且過著每個月領兩萬兩千元的基本工資的生活。

 

「潔米,我們兩個人同時走桃花了呀…我在南部也認識了一個外國人,身高很高,是國外外派到台灣來工作的…他送了我最新的智慧型手機四代,我們兩個人拍了很多合照在手機裡耶,下次可以給你們看唷…」雪上加霜的是,小喜竟然在這時候也補上了一個「噩耗」,我知道小喜全家搬到南部去,原本以為她的生活和我最接近,沒想到她的「好命」,也不比其他兩位朋友差。

 

「瓜子,妳呢?最近有甚麼好事情嗎?」小喜順便問了我。

「也還好啦…就是…我交了一個男朋友…外商銀行的副總…辦公室在台北101大樓裡面,有時候,他會帶我上去看看……」我知道,我撒謊了。

「怎麼這麼好……」隨著大家的驚嘆聲,我發現,我把這個不存在的「男朋友」,越講越美好了。

「前一陣子他有向我求婚…很大的鑽戒…但我還在考慮…」自從那一天在線上聊起這件事情之後,我就發現,我的腦中,似乎把我虛擬的人物,逐漸的具像化。

 

Tony,外商公司副總,身高一米八,每天都會開賓士車來接我上下班,三不五時會帶我出國去玩,希望我幾年之後可以和他結婚。

 

我原本以為,只要這樣說,我的心裡就會舒坦些,但是沒想到這個我隨口胡謅的謊言,一發不可收拾之外,朋友們的「好命」,還是會定期的朝我襲來。

 

「瓜子,怎麼辦,我老闆也向我求婚了,我答應了…他要我陪他一起管理全國兩百家的分店……」有時候,我總覺得,潔米和我一樣是在瞎掰的,因為這個國家內,有幾個這種身價的老闆,又有幾個會看上潔米這樣的美髮師…??

 

然而當我和小喜比肩而坐,在婚宴上看著潔米穿著頂級的新娘服,盛大的排場之後,我相信,他們真的就是好命,不像我的謊言。

 

「瓜子,妳們一個一個都要結婚了…害我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傷感呢…」小喜的家庭最樸實,我也知道,她是距離我最近的好朋友。

「怎麼了,小喜,妳不是也過得不錯嗎?」我知道,小喜的工作也是薪水不高,目前她領先我的,應該就只有那個「真正」外國的男朋友。

「…他…也向我求婚了…」小喜緩緩的說出了這麼幾個字,造成了我心裡面不小的震撼。

「…那…那很好呀……」我說。

「他要我陪他移民到美國…因為…他在美國有著好幾棟房子…可是,我真不想離開台灣,不想離開妳們……」小喜說的感傷,我卻聽得一肚子火,我心中的不平衡感,似乎在這個時候一口氣衝上了頂點。

 

在這個潔米的婚禮上,我倏地拿起了桌上的刀子,動作迅速的往小喜的胸口刺進去,我看著小喜的臉上充滿了驚訝與恐懼,但我的嘴角,卻笑得很開心。

 

「去死吧妳…」我來回的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好幾次之後,小喜的身體,已經緩緩的從座椅上滑落,躺在了血泊中……

 

一個回神,我發現我自己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桌上的刀叉上,抬頭一看,小喜依舊面帶感傷,身上並沒有任何傷痕,我這才意識到,就在這一刻,我的妄想,進階到了另外一個層級。

 

我衝進了婚宴會場的廁所,趕緊吞了幾顆藥……

 

我心想,最好,短時間之內,遠離人潮……

 

雖然我的心裡面是這樣想的,但是當小喜的電話打來,約我出去見面時,我那不認輸又好面子的個性,卻自動的運作了起來。

 

「好呀,我會去呀…妳說我男朋友Tony呀?今天或許有機會見到喔…對,他會開車載我去啦…」

 

在準備出門和小喜見面之前,我在家中的玄關,一個不小心將醫師給我的僅剩的幾顆藥丸,掉落在了地上。

 

那有著獨特造型的黃色長條型藥丸,就這樣滾進了鞋櫃縫中,消失在我的眼前。

 

雖然沮喪,但是看著快要來不及的時間,我只能先放棄吃藥,直接出門。

 

我搭了計程車,坐在了前座,然後對著司機講出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Tony,我和小喜約在東區的咖啡廳……」

 

我不知道司機是甚麼反應,但是總之,我順利的到達了目的地,也見到了小喜。

 

「瓜子,妳來了就好…我真的很煩惱,不知道該不該和Scott去美國,我相信在那邊的生活會很好,可是這樣的話,我就見不到妳們了…」

 

聽著小喜的話,我心底深處的某種東西騷動了起來,很像是從最底層開始搖晃,然後震動的頻率一直往表層傳遞的現象。

 

「妳明明就很享受這種生活,何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我相信,這是我心裡面真實的回答。

 

我必須壓抑住自己,才能讓這些話,不從我口中說出。

 

「Tony呢??」然而,小喜的這句話,點燃了某股衝動。我的動作,很快,非常快,比起在婚宴上的妄想還要迅速,我拿起了桌上的刀,沒有多餘的手勢,一口氣直挺挺的就將刀子沒入了小喜的胸口,小喜的眼睛瞪得老大,開始無法正常的呼吸。

 

我一刀一刀機械似的反覆著,小喜的身體也跟著我的動作微微的前後移動著,在我停止了最後一刀之後,小喜的身體從椅子上,倒了下來。

 

周圍的人嚇傻了,原本擁擠的人潮,一哄而散,而我原本以為這還只是我的妄想,只要過一兩分鐘就會回到現實,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

 

我的手上,臉上沾滿了血跡,身邊沒有半個人,卻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了小喜隨身背的名牌包裡面,掉出了引人注意的小袋子。

 

我走了過去,除了在包包中那個小袋子裡面,我看到很熟悉,獨特造型的黃色長條型藥丸之外,我還在包包裡,看到了一支很傳統很老舊的零元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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