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午後，女兒將她那明年要上國中的青春期寶貝Vivi，交給了我照顧。

 

看著這樣大的孫女，看著老公在年輕時期打拼所買下的房子，我有時候覺得，活了這六十幾年，算值得了。

 

雖然，我知道，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我沒有得到安慰。

 

「外婆，我們班上，現在有人在談戀愛耶…」孫女天真的問話，總是可以讓我樂不可支。

「真的喔，那妳有嗎？」

「…我？沒有……外婆，那妳知道什麼是一見鍾情的感覺嗎？」

我笑了。

「一見鍾情就是說，妳一看到某個人，妳就覺得很喜歡他，就覺得想要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呀…」

「喔…外婆，那妳有過嗎……？」

 

看著Vivi無邪的臉，我不保留的告訴她我年輕時的那段感受。

 

「有呀…大概是我十八九歲的時候。我在咖啡廳打工，那時候有一對情侶，男的姓林，女的我不知道姓什麼，總是會約在我們店裡見面。可是呢，女孩子總是會遲到十幾二十分鐘，於是，林先生就會獨自一個人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點上一杯巧克力牛奶…ㄟ…因為林先生根本不喝咖啡，會約在咖啡廳都是因為女孩子的關係，所以，林先生總是點一杯巧克力牛奶給自己。

 

第一次見到他，我就喜歡他了。他的氣質出眾，態度溫和，不像一般客人聲音很大，於是我主動的去招呼他，也慢慢的對他有了認識…

 

原來他是個中文系畢業的學生，正在報社工作，也因此讓我知道了，他們約在這個咖啡廳的原因。

 

藉著每次他們約會前，女生遲到的空檔，我就都有時間，和林先生聊天，每一次，總是讓我心頭小鹿亂撞，既使是當天只說了兩三句話，也都能夠讓我高興不已，但我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後，有一次我發現，林先生和他女朋友在窗邊的位子上，吵起架來了，女孩子甚至打了林先生一巴掌，然後氣得離開了店裡…

 

在那之後的幾次，我都看到林先生自己坐在窗邊的位子，空等了一兩個小時後，才悻然的離去…

 

我推測，他們已經分手了，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分手的原因為何，但是，看著林先生每次落寞的神情，我卻不好意思開口…

最後，我告訴自己，我決定給自己一次機會，我要告訴他，我的感受，我對他一見鍾情的感受…

 

那天，林先生依舊是一個人坐在窗邊的位子上，我站在櫃檯看了許久，終於，我鼓起勇氣，走了過去。然而，就在我靠近他的身邊時，我看到了他放在座位上的一束花…我知道，他應該是約了人，於是，我原本打算說出口的告白，就這樣硬生生的又吞了下去…就在那天，另外一個常常來光顧店裡的老客人，對我告白了，就是你外公，而在這混亂的節骨眼上，等到我又想起林先生的事情時，那個窗邊座位上的人及花，都消失了…」

 

我說完之後，看著Vivi皺著眉頭，想必她是無法了解我說的故事。

豈料，她卻說。

 

「…外婆，是不是一見鍾情的故事，都是長這樣的呀…」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表示不懂她的意思。

 

Vivi一手從桌下拿出了昨天的報紙藝文版，裡面斗大的標題記載著名小說家過世的新聞。Vivi接著說。

「…這位爺爺的自傳裡面，也有提到一見鍾情這種事情耶…」

 

我隨手接過了Vivi的報紙。那裡面的確有一篇關於名小說家自傳的擷取。

 

「關於一見鍾情，我曾經有過…大概是我二十四五歲的時候。那時候我常去一家咖啡廳，和我當時的女友，約會見面。那裡面，有位非常溫柔可愛的女服務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叫做小如。當時我的女友總是會遲到十幾二十分鐘，於是，我便會獨自一個人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點上一杯巧克力牛奶…ㄟ…因為我根本不喝咖啡，會約在咖啡廳都是因為女朋友的關係，所以，我總是點一杯巧克力牛奶給自己。

 

第一次見到小如，我就喜歡她了。她的氣質出眾，態度溫和，不像一般服務員態度不佳，她總是主動的招呼我，也讓我慢慢的對她有了了解…

 

原來她的家裡環境不太好，因此無法繼續升學，便提早出來社會工作。

 

藉著每次我約會前，女朋友遲到的空檔，我就都有時間，和小如聊天，每一次，總是讓我心裡的某種腺素激增，既使是當天只說了兩三句話，也都能夠讓我高興一整天，但我知道，當時，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後，有一次終於我發現，當時的女朋友總是會遲到的原因，原來，在和我約會之前，她都與另外一個男人約會。於是，我們在窗邊的位子上，吵起架來了，女孩子甚至打了我一巴掌，然後氣得離開了店裡…

 

雖然被劈腿而分手是難過的，但我心裡卻竊喜著。因為，我知道我可以更坦然面對，我對於小如的感情。

 

於是，在那之後，我好幾次自己進去咖啡廳，坐在窗邊的位子，等待一兩個小時，希望小如多來和我說說話，只不過，不知道是因為知道我分手還是怎樣，她對我說的話越來越少，總讓我悻然的離去…

 

最後，我告訴自己，我決定給自己一次機會，我要告訴她，我的感受，我對她一見鍾情的感受…

 

那天，我依舊是一個人坐在窗邊的位子上，我看到她站在櫃檯，終於，小如走了過來，然而，就在小如第一次走近我時，我的話…卻因為緊張，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我打算，等到她第二次走過來時，我就要拿出那束我準備好的花送給她。只不過，小如，再也沒有走過來了。而當時的我看到，一名老客人，正開心的和她聊著天，我這才體會到，我不過只是，她眾多客人中的一位…」

 

我看著文章旁的照片，眼眶，不自覺得濕潤……

 

「…林先生…」

感覺，是複雜的，但我知道，我的心裡，帶著一絲高興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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